我有一个表哥,大我5岁,但对我的影响跨越了15年。
一 童年时罩着我
姥姥家在崖上高处,低处住着几个舅舅,去舅家有个捷径,要下一个约60厘米宽的很多台阶,台阶两旁是地窑桩基,抬眼望去,用华山的一线天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孩提时,每天都有一群小伙伴在这“一线天”上穿梭,他们身上像插了翅膀,像小鸟一样自如的跑上跑下,而我却只有羡慕的份儿。每次大家跑到一线天,“哧溜”就都不见了,只剩下我。
姥姥听见哭声,跑出来看。
“你就是个屁胆子!还以为蝎子把你蛰了。”
说着要领我下去,越拽我越害怕。
表哥闻声跑过来牵着我,选择走大路,得绕很远。
表哥是娃娃头, 队伍里只要有我,上下都选择走大路,跑在前面的人一看不对,就都拐回来跟着。
“为啥不抄近道?”
“想拾钱。”表哥回答。
大家哄笑着,也没有人再追问真正的原因。
我小时候爱哭,是出了名的。有回和姐姐去舅舅家,天黑了,就是要回家。姥姥给糖哄,我打翻在地。要抱我,我两个胳膊胡乱抡,根本就拉不到怀里。
姥姥没辙了,吓唬我:“去,你一个人回去。”
舅妈也附和:“你回,半路有狼哩。”
我就果真一个人走了。其实大家都以为我不敢,天黑了,也没有月亮。
后来表哥追来护送我回家。半路我走不动又哭。表哥蹲下来背上我,走着走着我就睡着了。
我认定表哥对我最好,他说啥我都信。

二 少年时偏向我
家中姊妹五个,姐姐们都很漂亮,自己瘦小丑陋,心里很自卑,但还不准人说实话。每逢大家夸姐姐们,表哥总会说:“丽萍秀气,也心疼!”
尴尬经表哥这么一圆场,顿时令人如沐春风。
表哥虽只有二十出头,已在亲戚和村里很有威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份量、有权威的。
1981年,表哥师专毕业回到乡中学教书,深受学生爱戴,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好书法,人人都知道刘老师了不起。
舅舅家离学校很近,村里婚丧嫁娶的对联都是表哥拟、表哥写。过年家家的春联都是表哥写的,但内容都不会重复。表哥文雅稳重,谈吐不凡。谁家两口子闹别扭,媳妇住娘家叫不回来的,仰仗表哥帮忙去说和,就一定能回来。谁家弟兄分家,也请表哥去说公断直,公平公正,大家都心服口服没有意见。
我自然也拿表哥的话当真理。他说我不丑,还说我聪明。
表哥的小窑洞里 ,有一个木箱,里面有很多书,厚的薄的,硬皮的线装的。我最喜欢看那一排排小人书。要一本,站着趴在炕边看 ,看完一本再换一本。炕是靠窗户的,书桌在窑的最里面,表哥也不嫌黑,在写字。
表哥的书一般不借给别人,但我可以挑着看,回家的时候也可以带走几本。小人书看完了。表哥选了一本《西游记》给我 ,那年上四年级 。经常给同学讲西游记的故事,同学围着我,看着我,感觉自己像老师,很得意。初三的暑假,表哥给我了《红楼梦》,表哥在书里写了很多批注,几乎每一页都有。批注的字很小,但写的都很清楚。表哥在里面也写了很多诗,恍惚表哥就和宝玉他们在一起。我是靠着表哥的这些批注读完了《红楼梦》。写有很多批注的上下两本《红楼梦》,我闪过不归还的邪念。

三 青年时激励我
1984年我考上中师咸阳地区为了发展幼教事业,6名女生分配在西安幼儿师范学校,我就是其中一个。
本想着进了城市,是一段美好生活的开始,可上完一周课,才知道误入了深渊。
所有的技能技巧课都不会。音乐视唱是五线谱,我就没有见过。老师点名让我唱,我像个电线杆站着不张口。更要命的是我听不出音的高低。
“你是哑巴吗?”老师质问。
同学们都转头看向我,我红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舞蹈课,老师过来纠正我的动作。掰来掰去,更令我手足无措。
老师无奈: “下节你就不用来了。”
风琴课,我的手指又粗又硬,一点都不灵活,弹出的音是连在一起的。练了一节课的《小象》,回课时,没有弹完,老师就在成绩册写了数字,转身走了。
“40,不用弹了。”
我能考上中师,是全县第26名的优秀学生,在这里却变成了最差的。
后来才知道,西安的同学都是先通过艺考,再参加文化课考试。音乐舞蹈都是很擅长的,随便拉上去就可以表演。我只学过几首歌,简谱都不认识。村里的秧歌就算是我见过的舞蹈吧。
我学不会,我熬煎,我着急,我哭泣。每天晚上我就不盖被子,希望自己感冒发烧。就不用去上课,不用去丢脸面。可在农村锻炼出来的孩子皮实,第二天健康的我纵然有一万个不情愿,还得去上课。
我写信给爸爸说,我要退学!同时也给表哥发信,请他给爸爸妈妈做工作来接我,我要上高中,不想在这里当差生。妈妈向来认为表哥站的高,看的远,做的决定都是对的。
我继续一边白天上课晚上哭,一边盼着爸爸来接我。爸爸来信了,是表哥执笔写的。
“……我和姑姑姑夫商量,还是继续读幼师吧。回来上高中,三年以后谁能保证你就一定能考上大学?今年全县才考了19个大学生。你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喜欢孩子,天生就是当老师的好苗苗。你必须读师范才能实现你当老师的愿望。至于课程的学习,慢慢来。有毅力的人,就没有爬不上去的山。爬不上去,看山高。爬上去、爬上去就风光无限。想想你将来站在讲台上,不光会教数学语文,还会唱歌弹琴,跳舞画画,你就是县城里最独特的老师!……”

一封信,断了退路,画了蓝图,给了勇气。后来的日子没有了眼泪,剩下的只有努力。1987年我各门课程以优秀的成绩毕业。表哥信中说的梦想照进了现实,我比普通师范毕业的老师更有优势。不过,我的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我的名师风采,我每年编导的“六·一” 节目,表哥都没有看见过。

我还没有毕业,表哥太过优秀,从窑店乡中学,直接调到泾川县高中去代毕业班,几年后当了主任,主管教学。陕甘两地,交通不便,加之各自忙碌,就很少见面。
但,我一直都很感念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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