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制怎么没有推行（实行官邸制）

约瑟夫先生是我在摩洛哥以前工作项目所在城市的市长，下面管着三个区，每个区管着三个镇。那座城市叫伊米塔洛特，我们中标修建的高速公路项目正好处在其辖区之内。

我们是2007年初到达伊市的，如今转眼15年时间过去了。与摩洛哥的其他地方相比，那个地方相对落后，气候干燥，植被稀少，风沙经年不断。伊市说是城市，但论其规模和市政设施，其实还不及现在中国的很多较大的乡镇，也不及摩洛哥的很多城市，更别说和卡萨布兰卡比。市政府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的，不过除了建筑比较有尊严感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里面的工作人员很少。摩洛哥的地方政府，官员除了主官外，就只一个秘书长，相当于二把手，基本上不存在副职，所以政府的人少、事管得少、管得也没效率，属于小政府大社会。地、县市级政府里只主官配有一辆公车，车的价格就是10多万元的样子，并且一般不配司机，只用于官员本人公干时使用，自己驾车就行了，我经常见地县级的官员独自驾车在他的辖区内巡视处理事务。按中国的算法，约瑟夫可能是地级吧？也有可能只算县级。总之他就是伊市的市长，伊市上面就是省了。

初到达伊市，我们首先拜访的人之一就是约瑟夫先生。这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结实，五官有轮有廓，头发理得很整齐，胡子有点像斯大林，一年四季都是似讲究不讲究的西装革履，给我的印象却是笑嘻嘻的，很热情，带些幽默和可爱，同时很正直，也乐于帮助我们这些无助的外国人解决困难和问题。

有些事情回忆起来有些搞笑。

约瑟夫先生偶尔会来项目看看，有时带上他下面的小区长，比如木纳先生、杜杜世先生，有时带上他的好友也是省长办公室主任穆哈亨默先生，有时独自来，不过也是下属的小区长阿不都拉先生他从未带来过。在一些特别的日子，有时我会请他喝酒，有时他会请我吃饭。

一次，我请他和穆哈亨默先生来项目品尝中餐。他俩都是可以喝酒，这在穆斯林的官员中是比较少的。因为工地没有冰块，所以无法喝威士忌，我建议他们喝中国威士忌，当然就是中国白酒，他俩欣然同意。于是我们喝珍贵的五粮液。头两口一喝，他们直叫唤，比划着说喝了感觉头上像冒火。但喝着喝着，就越来越有劲了，穆哈亨默先生矜持一些，约瑟夫则兴致大发，来酒不拒，大杯小杯干了起来。中途，约瑟夫由一位职工领去上厕。回来后大笑曰：“你们的厕所太有意思了，前面人尿的尿流过来，和我的尿混在一起了。”那时项目上的厕所，和国内工地比，有所改进，但仍然是一条龙式的。他故有此笑。我只好解嘲笑答曰：“我们是兄弟啊，当然应尿到一起了。”其实中国的厕所文化确实还需要改进，摩洛哥缺水，也不如中国富裕，但各场所的厕卫，不但体现对人隐私的尊重，而且干净卫生。

约瑟夫先生酒喝多了的时候，也会说些荤话。有次，他说，走，我带你找情人去。我说我语言不会，又是外国人，怎么找。他说，这没有什么啊，穿好点，有点儿钱就行了，不要多；又说，我走到哪里都有个情人呢。我开玩笑说，情人就算了，我们那里不允许，你就给我找个老婆吧。他说，行啊。我说不行吧，我又不是穆斯林，不合教规啊。他说，好办，只象征性地搞个仪式（就是洗礼吧）就可以了。这当然是玩笑，他也知道我们都是党员干部，只是没公开身份而已。不过，他这次酒喝多了，非要到我们的职工活动中心和着中国歌曲自己任意发挥乱吼一翻卡拉OK，最后还非要坚决自己开车回去，不让他开，他似乎觉得伤自尊。但为他安全计，我们最终强行没有让他开车，要为朋友的安全着想啊。

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开幕，中国人高兴，世界上的人也知道中国人高兴。约瑟夫早早约我到他家一起观看开幕式。盛情难却，我只好带上两个副经理前去赴宴。摩洛哥实行官邸制。从区长一级的官员开始往上，在任职的地方会提供一座独栋的官邸，基本上都是别墅，离职时则移交给继任官员。这些别墅往往都是历尽沧桑的旧房子，由于官员的任期较短，一般仅为两年，所以千万不可小看这些旧房子，因为它之中不知走出了多少达官贵人，发生了多少感染人的故事呢。约瑟夫的别墅坐落在市区中心的半山坡上，院子相当大，草皮和花木修剪得相当好，另有些高大古老的松树林立其中。别墅上了年岁了，据说里面以前还住过一位有名的法国诗人，这可能是殖民时期的事了。客厅正面的墙上装饰性地挂了一副很大的中国纸扇，也有可能是日本的，另一面墙上还挂有我之前送主人的大红中国结。客厅的一些位置摆了一些中国式的瓷器花瓶。看上去主人比较喜欢东方文化。稍事闲聊之后，便来到餐厅，约瑟夫早准备了酒水和一道道富有特色的摩洛哥大餐，烤全羊、打雷那、古斯古斯，样样都是美味。我们边吃边饮边欣赏着开幕式，点评依次入场的国家，也渐渐领会升华起超越国界的友谊。摩洛哥宴请的程序有点像西餐，菜都是一道一道地来，正规的宴请，一顿饭吃下来，经常得花3、5个小时。这次，因为是奥运节日，宴会比较隆重，所以整整用了5个小时。席间，约瑟夫问，你有几个副经理啊？我说有5个呢。他说你们中国的副手设置都这么多吗？我说是的。他说如果政府也是，那要为官员修多少官邸啊？我说中国没有实行官邸制。不过听说有人提出中国也要实行官邸制的事，由此看这点子虽然看上去美妙，其实可能行不通，中国是大政府小社会，四大班子正职副职，再加其他，人数之多，要修多少官邸啊。而在这个伊市，仅仅只有一座为市长准备的官邸。所以各有各的情况，不能只看表面现象。

有些事情回忆起来有些感动。

约瑟夫的下级，小区长阿不都拉先生是个坏蛋。阿不都拉不是当地人，据说家乡在首都拉巴特附近，他本人说他的伯父在上世纪国王被西方国家流放时曾以首相身份主政摩洛哥，因而他出身高贵，不像他辖区那帮“老土”。阿不都拉也是50来岁，中等身体，略有些肥胖，着装很讲究，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溜光，偶尔会穿上运动服在辖区的乡道上跑步，为其辖区内的一景，但又显得和这里的贫穷落后不太相宜。刚来的时候，阿不都拉对我们相当热情，总是想和我们拉得很近，还很有外事风度地邀请我们到他官邸做客。但每次和我们见面的时候，他都像做贼似的，问了又问有没有其他当地人，生怕有其他摩人在场。后来发现，他其实是想利用我们初来不熟悉当地信息情况的软肋，打算在征地、招工、分包这些工作的链条上控制我们以谋私利。阿不都拉捞钱的想法有时非常天真。开初，为了尽快找到需要的当地工人，我请求当地的官员们提供帮助，他们也很高兴，因为这是在帮助他们解决辖区的就业，当然我们也请求了阿不都拉先生。这样，招工得以经过各种渠道进行。有一次，阿不都拉听说我们通过多个渠道招工，非常不高兴。说你们必须停止这样做，所有招工只有经过我才能进行，甚至还说任何事都必须经过他，不能找其他人。我说好吧，然后把有几十个工种、数百个岗位的需求表给他，我说你能把这些人马上给我介绍到，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哪知他一看当时就有些泄气了。以后再也没有过问招工的事，甚至也没有介绍过任何工人。我猜想，他是打算通过招工收取应聘者费用谋私，但一是他辖区的人力资源数量和质量完全无法满足我们的要求，二是当地人似乎也不信任他，没有人会去通过他来找我们应聘。

对筛分料场的事，阿不都拉一开始很帮忙。在他的召集下，他辖区的镇政府和相关各方的代表同意流经底明斯该底文镇境内的伊森河段的河滩料全部由我们开采，当然还要走从下到上的层层审批手续。但是就在镇上形成纪要同意我们开采并在等待上面审批的过程中，突然在河道里出现了一家当地承包商，占据有利地段架上移动筛分就开采起来。这事，我们分析就是他在里面搞鬼，想偷梁换柱。因为之前他曾多次说这次镇上同意我们开采他帮助了大忙，应该重谢他，比如谢他一部图锐车。这当然过分了，我们的策略当然是只好先敷衍他。为此他可能不太满意，又想新的生财之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不好找他解决了，于是就去找约瑟夫市长。约瑟夫很重视，亲自和我同车两次到现场去制止，其中一次在路上还遇见阿不都拉在路边跑步，但约瑟夫和我都没有停车招呼一下他的意思。约瑟夫去现场一说，当地公司倒是很老实，马上就停了，但他一走，则马上又恢复开采。没有办法，我亲自下到河滩出料便道阻拦拉料车，但对方十分蛮横，马上又动用装载机另开一条便道继续开采。我把这种情形打电话告诉约瑟夫先生，他说，看来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了，我们一起找省上，想个办法把他彻底解决一下。形势逼人，虽然已快到下班时间，我仍然马上高速驱车找到省长陈明情况，省长当即打电话要求约瑟夫牵头解决。过了两天，在约瑟夫先生的召集下，水利局、河道局、当地及相邻村镇代表一行20人，浩浩荡荡前来现场协调解决问题。先开会，后看现场。开会时，约瑟夫专门要我坐在他身边。阿不都拉心里有鬼，来得晚，来时大家都坐好了，他有些尴尬地给约瑟夫打招呼，约瑟夫冷冷哼了声让他到后面偏坐入座。会上，约瑟夫询问在下游镇河段开采的土耳其公司的料场可不可以让出一些，得到“有可能可以让出一点”的答案后，便率队沿河向下游考察。考察途中，阿不都拉无精打采地紧随队后，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他突然问我：“这是为什么呢，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通过考察大家认为下游料源相当充足，经协调，土耳其公司同意让出部分河段，于是约瑟夫先生再次主持总结会议，并做出会议纪要，要求当地公司立即停止在我方河段开采，由下游土耳其公司让出部分河段供其开采。事毕，约瑟夫怪笑着看着我，然后甩开膀子、紧握拳头，摆了一个有点像健美表演的姿式，说：你放心，我还是有力量的！是啊，因为当地公司不问青红皂白在我方河段上开采，严重威胁我公司利益，现在将其赶到土耳其地盘上去做，我几天的紧张、辛苦没有白费，还有了点长了中国人志气的感觉哟。

摩洛哥是私有制国家，大多数土地也是私人的，所以征地十分困难，政府也没有办法，“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嘛，但还是可以施加一些影响力。这些麻烦事，如果找阿不都拉，他只有捣鬼的份，事情会更糟；如果找到约瑟夫先生，他总是乐于帮忙。高速公路在PK35（桩号）处要跨越8号国道，因此需要修建一个下通道。修建下通时，8号国道不能断路，只能在旁边做个临时的改道，以保证道路畅通。这个改道必须通过老乡的一块地，大约200米，双向两车道。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片地，老乡非要9万元，我带着翻译和二翻（我顶风冒晒去了好几次，就是无法谈下来。没有办法，找到约瑟夫，也不知他怎么做的工作，最后以3万元搞成了。约瑟夫找到我，说你们那个二翻有问题，有可能是和老乡串起来搞鬼哟。我说给二翻下的指令，看上去他都是马上恭敬地向地主在表述，但实际上那土话我们不懂，只见他好像据理力争的在说，说什么，我们确实听不懂啊。他说，那以后多找我吧。我非常感动，回去当然没忘找个借口把那二翻辞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席，但友情可以永续。摩洛哥是王国，除了议员和镇一级的主官实行普选，其他政府官员都是任命制，任期相当严格，一般在一个地方就任两年时间，到期就要轮换。2009年夏天，约瑟夫先生任期届满，不得不调离了。因为年龄已高，他上升的空间已经不大，这个和中国的情况差不多。但这次调离，虽说没有升职，但却是安排去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城市。临行，我为他饯别，他一再说，他要去的城市是个好地方，那里靠近京师，而且在海边，有地中海的风，望得见西班牙的风景，让我一定要去看他。唉，大约因为总是忙吧，加上不久我又调离了摩洛哥，不知以后还有没机会相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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