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人都能受几十年风吹日晒的苦，我把这个苦受下来了。

我是一个小镇居民，每逢集会，我总是要逛上一次。二十多年来，摆摊的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我爱和认识的老摊主多聊两句，也会在新来的年轻人的摊位上驻足。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这个老人摆摊的辉煌场景，他当时大概四十岁，有精力有力气，也有了足够的经商经验。他来赶集，阵仗（摊位面积）一定名列前茅，他当时售卖的一种夹克，从很远的南方进货，甚至连县城里的人都感到稀奇。

现在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前几天我看到他在摆摊，管理人员正在向老人索要卫生费。老人没有争论，没有倚老，平静地拿出了十块钱。

我走进一看，卖的东西不过是一小堆青菜，一网兜包菜和一点辣椒。

至于售价，青菜一元一把，包菜一元一颗。我有点心酸，这点东西全卖了估计也就三四十块钱。

我和老人认识二十多年了，我说您还来摆摊啊，随后又忍不住开口，就卖这么点东西？

老人轻轻地嗯了一下，说人老了，骑着一个小电三轮，带不了多少东西。随即他有些心有余悸地告诉我，前几天他从自己家菜地里摘完了菜回家，突然脑子里迷糊，在路边就从三轮车上栽下来，幸亏让老伴看见了。

年轻的时候挣得一点钱，给儿子买了房子，配了车子，手里一下子就又紧巴巴的了。一直紧巴巴到现在，幸亏人老了不花什么钱。

我说，这些摆摊的现在数你的年纪最大了，你的身体还能行吗？

老人似乎对我的话颇为不满，和我举了好多当地老人的实例，说那个村的老汉八十多还能担水了，那个村九十多的老婆婆还能跑了。

老人沉默了一下，悠悠地和我说有对摆摊的老两口前几天死了。老两口开着电三轮，拉着进来的菜，在赶集的路上被车撞死的，路上都是血，两口子的头都快给撞掉下来了。

老人不停地抹眼泪。

那天我老公和我说，男人到老都不能说自己身体不好，男人身体不好也爱强撑着，你得夸夸老汉。

我确实很少想过这些，有一点我这么多年从没问过老人，因为我记得二十年前，老人曾经为了摊位费和收费人员激烈争论，常常吵得昏天黑地。

除了摆摊几十年的老人，我还看到不少刚毕业的年轻人摆摊。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卖瓶装酱油的小情侣。开摊前和周围摊主有说有笑，周围摊主嘲弄他们会卖东西吗？两个年轻人轻快回应，说学的营销专业，专门学过卖东西呢。

他们的酱油是某大牌酱油，两个年轻人选择用大桶出售，还买大瓶送小瓶捆绑销售。自信慢慢的年轻人被现实泼了冷水。在一次赶集只买5块钱猪肉，够一天吃就好的赶集老太太们看来，买这么大桶的酱油简直太傻。虽然价格比超市便宜好几块，但老太太们想到超市里正在积分的会员卡，纷纷放弃。

一天下来，两个年轻人生意惨淡，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年轻人来摆摊。

还见过一对中年夫妻被冤枉偷东西

我当时也发现了一个戴着黑墨镜的男子鬼鬼祟祟在集会上走来走去。因为这对中年夫妻摊位上的人比较多，所以这个男子就逐渐在这个摊位跟前转悠。

我当时也只想离这个男人远点。可当我逛完了集会准备回家时，传来了两个人的争吵声。原来，一个老太太坚持说自己的钱包在这个摊位丢了，而当时这个摊位的男主人在比较远的地方，所以一定是这个摊位的男主人偷了。

男主人当时显然有事，不了解状况。摊位女主人解释说，她刚刚看到那个墨镜男子突然撒腿就跑走了，应该是那个戴墨镜的男子拿走的，摊主两人是无辜的。

但老太太坚持不依不饶，即便小偷真的是那个墨镜男又怎么样？那个人已经跑了，可这个摊还在。再加上这是老太太的村子，周围的村民都来帮忙。老太太的底气显然很足。

摊位主人显然不服，质问老太太，他们并没有替顾客保护财物的义务，老太太自己乱放钱包导致丢失，成年人犯下的错误不应该自己负责吗？同时告诉老太太，如果手机在丢失的钱包里，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验证手机在不在我们摊位上。

老太太最终没要到摊主的赔偿，这件事是不是老太太和那个墨镜男的仙人跳我不清楚，至今也不愿意清楚。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吹破了崭新的遮阳伞

我有一次在镇上买豆腐的时候，碰见一对兄弟在摆摊卖水果，大概都是三十刚出头的样子。撑着鲜亮的新伞，待人非常热情，我也忍不住去买了他们摊位的一些水果，很有亲和力的两个小伙子让我感到很舒服，他们乐观，热情的性格感染了我。

等我拜访完附近亲戚，准备回家的时候，夏天的暴风雨突然就猛烈袭来。两个小伙子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等到他们两个把水果抢着放到三轮车上，盖上了雨披时，风力突然就增强了，几乎一瞬间，两个小伙子的遮阳棚给吹破了。

他们在大雨着急收起遮阳棚的脚架，他们的脸上很平静，但难掩悲伤。

当梦想一步步衰减，最终变成单纯的饭碗时，他们生命的力量来自老婆孩子，来自对未来平静生活的一点点期许。

虽然我自己没有经历过摆摊的心酸，但我想把这些摆摊人的心酸整理出来。小摊小贩耍小聪明？就是一堆二道贩子不值得尊敬？看过一部纪录片，讲述现代农业下最后的割麦人，我觉得这些赶集的地摊人就是一种“割麦人“，他们骨子里质朴，坚守着农村这个最后的阵地，给多少农村人带去了便利。

而做小买卖人不可缺少，也最容易招人反感的小聪明，在数十年的岁月磨砺后，最终也变成了一种深沉的人生智慧。或许他们的格局永远不会像知识分子一样开阔，但在生活这个尺度上，他们的人生智慧不容人小看。

我看过无数次肖申克的救赎，这或许就是每一个辛苦讨生活的人共同的，最后的动力源泉——希望。

希望不是自我欺骗，欺骗自己未来会很好。如果你这样想的话，希望本身也就变得危险了。

希望是改变现状的期许，哪怕时间很长；希望始终是开启未来的光明。

愿全中国每个为生活奔波的人都能平平安安，财源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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